栏目:经济学   作者:佚名

  我一直在使用社会资本这个词,但我还没有告诉你们,社会资本是什么。当我说社会资本时,我是指社会关系网以及与此网络相伴而生的互惠和信任的交往规范。那我所说的互惠又是指什么呢?互惠的意思也很简单。我现在帮你一把,却并不期待你现在就回帮我,因为生活仍在继续,你将来某时会帮我忙的,或者说你帮了他,而他又帮了我。所谓普遍互惠,就是说你愿意对他人施以援手,而不必担心他们紧接着要以何种行为来回报你,因为你们所有人都在同一个关系网中。

  关于社会资本,核心的教义就是社会关系网很有价值。首先说,对于身在关系网中的人来说,网络有其价值。这方面的例子很多。如果你处在某个关系网中,你就会因你人在网中而获益。举个例子,在这个世界上,大多数国家的大多数人,他们是怎么找到工作的,并不是因为他们知道多少事,而是因为他们认识多少人。我所讲的,可不是腐败。我只是说,大多数人找到工作,并不是通过互联网或者报纸。大多时候,你得知某个工作机会,是通过你的朋友或者朋友的朋友,或者由此让工作找到了你。比方说,某人正准备雇用一名新的电脑程序员,而他跟一位朋友提到此事。接下来,朋友又将这事讲给了另一个人,而那个人恰好又认识你。于是他们说:“我的天,我刚好认识一个人,他应该适合这份工作。”社会关系网的效应非常强大,芝加哥大学商学院的一位学者就曾做过一项研究,根据美国人一辈子的收入来计算他或她的朋友圈的金钱价值。你有多少好朋友,你就会有多少工作。对于大部分人来说,朋友的金钱价值要高于学位的金钱价值。这么说吧,你们为什么要到北京大学来,不是因为你在课堂上能学到什么,也不是你在这里读什么书,而是积累社会资本。当然,对于个人来说,社会资本还有许多其他好处。我们过会儿再回到这个问题。

  社会关系网还会惠及局外人,也就是那些不在关系网络中的人。美国、英国以及许多其他国家的研究都证明了这一点。我不知道中国的具体情形,但大多数国家都是如此——要预判一个邻里社区的治安状况,最贴切的指标并不是执勤警察的人数。那是什么?是多少人可以直呼他们邻居的名字。社会资本可以阻止犯罪!罗斯玛丽和我住在一个紧挨着哈佛的社区,那里满满都是社会资本。在我们的邻里社区,人们永远在野餐,在烧烤,在聚会,总之有着各种各样的社会连接。这就说明我们的社区存在充裕的社会资本。我并没有参与邻里的社会资本,我经常不在家,但因为关系网络具有外部效应,我也能从中获益。这么一看,社会资本太强大了!还能举出许多例子,每一例都可以证明,从社会连接中获益的并不仅限于关系网络中的人。就拿意大利的地方政府来说吧。那些富含社会资本的地区,就拥有密集的社会关系网,也因此可以形成好政府。人们生活在这样的地方,即便他们自己并不加入某些组织或参与俱乐部的活动,也能享有好政府。社会关系网存在整体的、间接的或者外部的效应。研究已经表明,这是一项非常重要的事实。

  我今天不想空谈社会理论,因为我想给你们讲故事。但接下来会有一点儿社会理论,为了让你们理解社会资本的价值。让我们说说各种形式的资本。物质资本就是某种工具,像一把螺丝刀。如果你省吃俭用,买了一把螺丝刀,有了这个工具,你就可以更快地修理更多的自行车。大多时候,物质资本被用于做好事。当然,你也可以拿起螺丝刀去为非作歹。任何工具,你都可以用来做坏事。物质资本还是那件工具,只是用在了不好的目的上。社会资本也是如此。我并没有说社会资本总是好的。基地组织也淋漓尽致地示范了什么是社会资本。它包含了极紧密的信任和互惠关系网。对于网中人来说,若你是基地组织成员的话,这是好的社会资本;但对于局外人来说,它就不那么美妙了。我不希望你们误会,就好像我在宣讲社会资本总是好的。我所说的只是,社会资本总是很强大,而且经常被用于做好事。研究结果表明,就经验层面而言,对于我们所关心的许多事,社会资本是一个重要的预测指标,有了社会资本,生活经常会更美好。  
 

  我已经向你们讲述了社会资本。它作为一项指标,准确预测了意大利的好政府。社会资本越多,则地方政府越好。同样成立的是,某区域内社会资本增幅越大,则孩子们的学业就越好。作为一项指标,社会资本可以有效地预判出教育成绩。如果你对学校的教育质量感到担忧,你可以提高教师的薪酬,也可以增加社会资本。我告诉你们,增加社会资本是更好的选项。社会资本还有助于经济绩效。我前面已经讲过,社会资本可以降低犯罪率,减少偷漏税。它还能促成更有效率、同时更少腐败的好政府。在这里,我还要多说几句。社会资本还是身体健康的预测指标。知道这一点,真的很重要。加入一个团体,那么你在接下来一年死亡的几率会减半;要是加入两个团体,几率会减少3/4。这不是只对美国人应验。我想在其他国家也同样成立。孤单生活,同吸烟一样,都是造成过早死亡的巨大威胁因素。所以说,如果你既抽烟,又没有加入任何社团,那到底什么是健康杀手,还真说不定呢。且听老人言,如果你没法戒烟,那怎么着也要加入两三个社团,弥补身体这本钱!

  我能听到,你们中有人在说:“得了吧,鲍勃,同他人交往可以有助于健康,这怎么可能呢?”答案之一就是我们所说的“社会支持(social support)”。说得明白些,如果你有很多朋友,当你生病时,就会有人给你送来鸡汤。或者说,当你老了,你摔倒在浴缸里,要是你有朋友的话,就会有人来照看你,救你这条老命。所以说,原因说简单也简单,同朋友保持联系,就提供了社会支持。但答案还不止于此,还有一部分原因是生理性的。放眼今日学界,关于社会资本和公众健康的研究,最有意思的关注就在于社交互动同生理学也就是人体机能的关联。

  研究结果表明,同其他人待在一起,尤其是同我们认识的人在一起,会改变我们人体的机能。它构建起专业人士所说的“压力缓冲区”(stress buffers)。同他人更多交往,就会让你的身体更能适应来自环境、细菌等的威胁。有些研究非常有趣,它们证明,你的朋友越多,那你得感冒的几率就会越少。为什么会这样?你的朋友越多,那你就越有可能接触到细菌。但更重要的是,如果你有更多的朋友,你身体的生化机能就会发生变化,你体内就会产生更多的保护抗体。

  现在我得澄清一下,我是一名政治学的博士,可不是医学博士。所以说,我刚才所讲,并不是告诉你们“快点加入两个团体吧,然后就万事大吉了”。我说的是,科学研究已经找到了非常有趣的有力证据,也发现了新的证据,表明我们从生理构成上就是社会性的存在。我们作为一种生物,从构成上就是要同他人在一起。这么说吧,如果我们不太同他人相处,那我们的身体会变得不健康。老年人尤其如此。老年人更容易孤独,这是严重的危险。现在你们知道,为什么我总是要紧跟着我的妻子罗斯玛丽了吧。

  社会资本有不同的类型,正如人力资本有不同类型一样。人力资本只是指培训和教育。所以说,从本地汽修学校拿到一个文凭,或者从北京大学获得一个学位,会增加你的人力资本。

  上面打的这个比方并不是说,你在北京大学获得人力资本的提升,就会帮助你修好汽车的瘪胎。不同类型的人力资本,是用于不同目的的。社会资本亦是如此。关于不同类型的社会关系网,不同类型的社会资本,最重要的区别之一就在于社会连接的不同,有些社会关系网是将我同像我一样的人联系起来,而另一些连接则是将我与不同于我的那些人联系起来。第一种资本叫黏合性社会资本(bonding social capital),它将我同其他白人、男性、老年、美籍、犹太裔的教授们联系起来。第二种是连接性社会资本(bridging social capital),我要是有这种资本,就意味着在我的社会关系网中,可以发现不同世代、不同种族、不同社会阶级、不同性别的人。

  做出这样的分类,我不是说连接性社会资本好,而黏合性资本就不好。要是你生病了,为你送来鸡汤的人,来自你的黏合性社会资本。我们所有人都需要大量的黏合性社会资本。我们需要同我们一样的人。但问题是,在一个多元化的现代民主国家,连接性的社会资本确实更重要。要有社会纽带,将我们与不同种族、不同社会阶级、不同性别或者不同国籍的人们联系起来。生活在现代世界,所有这些连接性的纽带都至关重要。

  到此可以说,我们需要黏合性的社会资本,我们也更需要连接性的社会资本。但难题是,培养黏合性的社会资本易,而培养连接性的社会资本则难。我祖母就明白其中道理。英语有个谚语妇孺皆知,即物以类聚/人以群分(Birds of a feather flock together)。意思很明显,羽毛颜色相同的鸟儿会待在一起。我祖母当然不知道什么是社会资本,但是她明白,培养连接性的社会资本要比黏合性资本难得多。

  所以说,对于今天的美国来说,真正的大问题,几乎是所面临的最重要的问题,并不是我们到底有多少黏合性的社会资本,而是我们所有的连接性社会资本还剩下多少。我接下来还会回到这个问题,但现在让我们继续我研究社会资本的学术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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