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家长学院  作者:田鹏

  2. 地域生活重建。

  所谓地域生活重建是指这样一个过程,即基于家计分配的房屋规划和国家照顾的安置政策,打破村落共同体基于村籍、户籍等传统认同单元和行动单位,采用“户籍均沾”、轮流赡养等多元化情感治理策略,强化共同体的认同感和归属感。不同于现代城市商品住宅社区,作为一种兼具乡土特征和都市气息的特殊地域社会空间,“多村联建”的农民集中居住区地域生活重建遵循“户籍均沾”房屋分配原则。以M社区为例,只有拥有本地户口和村籍的家庭才具有购置新社区住房的权利,以户为基本单元进行社区房屋配置,且作为社区地域生活重建的重要内容,住房分配并非完全采用市场化配置原则,而是采用一种充分保障所有村民平等享受住房权利的“户籍均沾”家计分配逻辑。这是一种不同于市场分配逻辑的“自产自销、自销自用”分配模式[26],其核心逻辑是“谁投资谁受益,不可能让外村人享受这个福利”。同时,轮流赡养的情感治理策略也是农民集中居住区地域生活重建的重要议题。M社区房屋分配办法规定,有子女的老年人必须同子女居住,这种家庭居住空间分配模式在实践中又衍生出一种特殊的老年人情感治理策略——轮流赡养[27],这种家庭养老实践形态的变迁既是家庭居住空间强制性变迁的无奈之举,也是“家”作为中国农村老年人情感归属之终极来源的理性选择。

  3. 地域公共性重建。

  所谓地域公共性重建是指这样一个过程,即基于“大杂居、小聚居”的公共空间规划理念和社区公共资源配置原则,打破传统血缘—地缘、家族—宗族社会联结和情感纽带,重建社区公共空间、优化社区服务模式、创新社区治理体系,培育社区社会资本和生活共同体意识。《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加强和完善城乡社区治理的意见》明确指出,健全和完善社区治理体系、优化社区公共资源配置、提高社区服务供给能力是当前着力补齐城乡社区治理短板的重要举措[28]。为强化社区综合治理能力和服务供给能力,M社区以原行政村为基本单位划分生活片区,既能延续熟人社会的互动规则和交往方式,也有利于公共服务代办化、便捷化和基层治理精细化、网格化。一方面,作为一种社会性“脱域”,“农民上楼”集中居住后往往会面临一系列社会心理不适[29],“小聚居”能最大程度保持传统村落共同体熟人社会运作规则和情感联结,有利于农民市民化进程中尽快适应新环境、新生活;另一方面,作为一种社区资源配置策略和公共空间营造手段,“小聚居”能有效缓解“脱域”导致的社区管理困境和秩序整合危机,有效延续村民委员会和村干部公共服务和基层治理中的替代性作用,真正实现村治模式和社区治理的有效衔接和双轨运行[30]。因此,“大杂居、小聚居”的公共空间规划理念和社区公共资源配置原则,既能缓解农民集中居住后的一系列社会心理不适应,又能通过村治模式的延续并辅之以网格化管理,实现社区公共性重建和基础秩序重构。

  五、结论与讨论

  笔者采用地域社会理论视角,从“地域边界”“地域生活”“地域功能”“地域公共性”4个维度,系统性考察乡村振兴战略背景下新型城镇化推进过程中,村落共同体消解及地域共同体重建的实践逻辑。

  1. 村落共同体消解。

  从地域统合动力角度而言,突破了传统“人口蓄水池”的单一功能定位后,作为城乡衔接和融合发展的特殊地域社会类型,小城镇在新时代全面振兴乡村战略中仍然具有基础性地位。中原地区新型城镇化推进过程中,基于地域社会的集聚化和社会空间的集约化转型,采用“多村联建”“撤村并居”有序引导“农民上楼”集中居住,不仅改变了乡域村落分布样态和空间结构,也使得传统村落共同体发生不同程度的整体性消解。质言之,地域社会的集聚化和社会空间的集约化转型导致了传统村落共同体在地域边界、地域生活、地域功能等多重维度的整体性消解。

  2. 地域共同体重建。

  地域社会的统合性和关联性视角将地域共同体重建视作一组复杂要素,以及包括物理环境、地理空间、经济制度、社会关系、文化心理等在内的多维互构关系。乡村振兴战略背景下,中原地区新型城镇化社区地域共同体重建过程包括:基于特定节地率的地域边界重建、基于“户籍均沾”的房屋配置模式和轮流赡养安置策略的地域生活重建,以及基于“大杂居、小聚居”公共空间规划理念和社区公共资源配置原则的地域公共性重建。但上述地域共同体重建策略并未使得其彻底转型为现代都市社区,乡土性的漫长流变和都市性的缓慢崛起使其呈现一种兼具都市性与乡土性的混合型社区。

  3. 就地域社会学视角而言,乡村振兴战略背景下新型城镇化推进过程中,传统村落共同体的消解及地域共同体重建的核心则是地域社会整合机制及其统合逻辑。

  因此,笔者从整合机制及其统合逻辑角度提出乡村振兴战略背景下地域共同体的理论意涵:(1)就地域统合逻辑而言,乡村振兴战略背景下传统村落共同体消解是建立在都市过密化和乡村疏离化基础上的城乡二元社会经济结构转型,遵循城乡一体化融合发展的统合逻辑。(2)就地域关联过程而言,乡村振兴战略背景下的地域共同体是一个将都市和村落统合起来的连续统一体,是城乡有序衔接、深度融合的新型有机整体[31]。因此,地域共同体重建不仅是地域边界再造、地域生活营造和地域公共性重塑等人口聚居模式和社会样态的显性变化,更是乡土文化的隐性转型和新型城乡文明关系的当代重构[32],其实践过程势必充满利益博弈和价值冲突。(3)就地域整合机制而言,作为地域共同体重建的主导者和社会空间生产者,无论地域发展、空间规划和社区发展中国家如何关照和尊重本土性、地方性,都难免遭遇地方创造者的无形抵抗,包括地方情感、地方精神、地方认同和地方依恋,从而导致“地方—空间紧张”(place-space tensions),即国家在社区规划中通过空间生产营造一个非农化、趋城化的日常表达和生活场景,而地方则基于地方感的特殊体验并通过地方再造进行空间抑制,以消解国家强加其上的“空的空间”(empty space)[33]。因此,乡村振兴战略背景下的地域共同体重建并不应完全按照国家意志“一刀切”,而应积极发挥地方主体性和能动性,并通过参与式再造进行主动调整和积极适应。正如《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实施乡村振兴战略的意见》所指出的,“科学把握乡村的差异性和发展走势分化特征,做好顶层设计,注重规划先行、突出重点、分类施策、典型引路。既尽力而为,又量力而行,不搞层层加码,不搞一刀切,不搞形式主义,久久为功,扎实推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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